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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不向北》—第三章暗箭(一)
作者:伍岳风 时间:2007-12-9 字体:[大] [中]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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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暗箭
(一)
秋天过去了,季节的指针在不知不觉之间指向了白雪皑皑的冬季。徐向东的《职场赢家》也终于在万众瞩目和热切期盼下如期开播了。
“炒作的力量是无穷的!”正如他们事前分析判断的那样,节目在尚未开播之时就通过一系列的包装推广手段创造出了不同凡响,空前绝后的知名度。
每天电视台播出的该栏目宣传片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那密度和频次连广告都无法与其匹敌;广播电台也与栏目组达成协议,在电视播出的同一时间,广播中也会同期播放该节目,这样无疑就立体化地扩大了节目的收视、收听空间,有利于提升栏目的品牌影响力;与此同时,张建军在报纸上也专门给《职场赢家》开了个专栏,关于节目的相关信息,观众也可以通过报纸了解,但上面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你要是想知道谁在这期PK中胜出,还得雷打不动地坐在电视机旁,眼见为实地收看节目。
在借助大众媒体打造栏目影响力的同时,徐向东还目光如炬、独具慧眼地看到了分众媒体那股不容忽视的传播力量。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几乎是一夜之间,安装在几十个社区和写字楼电梯间外面的液晶电视上滚动着《职场赢家》的宣传片。电梯间内,全都挂满了“《职场赢家》,新年元月一日火爆登场”的广告牌。栏目开播的信息通过电梯这一分众媒介,有效地触达到了栏目的主流收视人群——白领和企业老板,并有效地强化了在这一群特定受众心目的品牌知名度和关注度。
几乎在同一时间,《职场赢家》的中文网站也正式开通了。网站以资讯、活动、互动为主题。为各类职场人士设置了“职场论坛”、“职场江湖聊天室”等缤纷多彩的互动社区,这些内容无疑增添了的网站的信息性与趣味性,而这也正是吸引受众注意力的绝佳办法。
独树一帜、别具匠心的栏目构思,大众媒体与分众媒体的融合推广,使《职场赢家》在开播伊始就受到了观众热情澎湃,空前绝后的高度关注和参与。某权威调查机构提供的收视率数据更是高得一塌糊涂,好得惨不忍睹。
最终,“精艺广告”以每年一千万的合同金额签下了《职场赢家》的广告代理权,并向电视台先行支付了一百五十万的代理保证金。
王天成的几个客户对《职场赢家》的冠名赞助也都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兴趣,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按着弗兰克的意思,客户的赞助金额不能低于四百万。可王天成根据自己的算法和经验:一个冠名企业能收到三百万就已经不亏了,如果再加上节目中插播广告、片尾鸣谢等广告资源的收入就是赚多赚少的事了,但重中之重就是要把主赞助商这个重头先确定下来。
几轮谈判下来,客户都对四百万的天文数字纷纷表示难以接受,他们都认为“精艺广告”疯了,能报出个这么离谱的价格。王天成向弗兰克单独汇报过这件事,可弗兰克的态度坚决的就像是吃了秤砣的王八一样:少于四百万一律没门,连窗户都没有。至此,栏目的广告销售陷入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尴尬局面。
这天一大早,弗兰克又把王天成叫过去询问广告招商的进展情况。
“麦克,栏目的广告招商进行得怎么样了?”弗兰克看似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王天成皱了皱眉头:“冠名赞助商还是没能确定下来,客户都嫌四百万的价格太高了,硬性广告到是签了不少单子……”
王天成刚说了一半,就被弗兰克冷冷地打断了:“四百万的价格还是合理的,你让他们看看这档节目的收视率,你让他们看看这些受众的市场价值。我真搞不懂麦克,是你的沟通能力有问题,还是客户的理解能力有问题。”
王天成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努力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发作出来。
弗兰克看了他一眼,就像看着一个落水狗一样,趾高气扬地继续说:“我上任这一段时间以来,从来没过问业务上的事,这不仅是我对你的信任,也是公司对你的信任。可代理《职场赢家》,公司是要承担风险的,每年一千万你要按时给电视台打过去。现在,时间都过去一个月了,连个冠名赞助商还没敲定,有你这样的AM(客户经理)吗?”
“广告的价格是由市场决定的,而不是以你个人意志为转移的!”王天成终于按捺不住了,他“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冷冷地回敬道,“再好的白菜也是白菜,你非得让我卖出个进口水果的价钱,你认为现实吗?我天天累死累活的,恨不得一天给客户打八百遍电话。人家客户都说了,三百万马上就成交,可你非说价格低,死活就是不卖,你今天把话讲明白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弗兰克的脸倏忽之间阴沉得乌云密布,看样子暴风雨就要来了。他用力一拍桌子,勃然大怒地站了起来,指着王天成的鼻子暴跳如雷地咆哮道:“麦克,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不要因为你的无能而指责我的决策。”
两人气势汹汹的怒目而视,头发在刹那间似乎都支棱了起来。
“自从你来那天就看我不顺眼!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反正都是冲着我来的!包括这次制定价格,你不是说四百万能卖吗?那你就自己卖去吧!”王天成怒气冲冲地一口气说完,转过身大踏步地向门口走去。
“站住!”弗兰克在他身后大吼了一声,“麦克,你知道你是在对谁说话吗?我是这个公司的总经理,你不要冲我耍态度!你以为‘精艺’离开你就活不了?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王天成停下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不屑一顾地说了一句:“谁离开谁都一样活!我欣赏真小人,可最痛恨暗地里下绊子的伪君子!”
弗兰克似乎冷静了下来,他对王天成的话充耳不闻,而是沉着脸冷冷地说:“麦克,我再给你半个月的时间,要是还没有进展的话,我也保不了你,好自为之吧!”
“对不起!”王天成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以后请叫我王经理!”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门在他的身后“砰”地一声关上,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瞬即逝。
弗兰克紧紧地盯着那扇被王天成摔上的门,面无表情地呆坐在那里。忽然之间,他的脸又像融化了的冰山一样抽搐了几下,一声冷笑随之而出……
王天成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气急败坏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紧接着,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平静了一下波涛汹涌的心情,然后靠在椅子上冥思苦想着对策。
“既然已经和弗兰克公然闹翻了,那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夹包走人。看来这个无法达成的销售目标是完不成了,弗兰克如果想凭借这一点来开除我的话,那我在‘精艺’的一世英名可就被彻底毁了。看来,我不能等他先举起屠刀……”他刚想到这,忽然有人敲门。
“请进……”王天成调整了一下心情,随即向门口望去。
门被推开,叶小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快步走了进来。
“师父,你没事吧?”叶小晶心急如焚地问,“听说你跟弗兰克吵起来了?”
王天成若无其事地淡淡一笑,矢口否认:“你听谁的?哪有的事儿?”
叶小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别打算瞒我!你们那么大声,整个公司差不多都知道了。”
“是吗?”王天成故作诧异地问道。
叶小晶用力地点点头,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清澈透明的眼睛柔情四射,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幽幽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吗?”
王天成长长地叹了口气:“别问了,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叶小晶咬了咬嘴唇,锲而不舍地追问:“师父,你就告诉我吧!咱们一起想办法。”
王天成有点不耐烦了,冲她挥挥手:“让你别问你就别问了,哪凉快哪呆着去!”
叶小晶噘着嘴,紧紧地咬着嘴唇,目光中闪现着幽怨的神色:“人家关心你嘛!”
“铃……铃……”王天成桌上的电话突然叫了起来。
“你好!精艺广告……”王天成拿起电话,操着十分职业的语调对着话筒说道。
“是王经理吧!我是‘万和地产’的李国明……”一个抑扬顿挫饱满浑厚的声音从话筒另一端传进了王天成的耳朵。
王天成先是一愣,随即故作友善地笑道:“噢,是李总啊!您好,您好……”
“万和地产”曾经是“精艺广告”至关重要的客户。这是一家实力雄厚、声誉卓著,在业界闻名遐迩的老牌企业,曾经创造了一个又一个房地产界的营销神话。
李国明是“万和”主管营销的副总经理。说实话,王天成不太愿意和他打交道。在“万和”内部,李国明是一个自以为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乱晃的主儿:有一些专业功底,可远没有像他自认为的那样高超。对待同事,从来都像春天般的“温暖”:笑里藏刀、口密腹剑、借刀杀人,这些“三十六计”里的招术常常大功无私毫无保留地样样向同事们身上招呼,群众基础更是差得不能再差。可不知什么原因,李国明高就高在上层路线好得一塌糊涂,因此在“万和”,可以堪称是一个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的人物。
在广告业的口碑更是极差,属于“人渣”级的。对待广告公司从来都像冬天般的寒冷,客服人员稍有怠慢就会遭致无中生有信口雌黄的中伤,暴风骤雨波涛汹涌般的投诉。“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这一特征在他身上体现得更是一览无余淋漓尽致。只要是承诺你的事,永远都是“大约在冬季”。你没说过的事,他反而会反咬一口倒打一耙。所以,在广告圈,李国明是一个让人敬而远之,闻之色变的“瘟神”。
自从李国明当上“万和”的营销副总后,就不停地投诉陈斌,并一度终止了同“精艺”的合作。因为这件事,王天成也和陈斌一起吃了锅烙。通过他的调查了解,觉得陈斌并没有过错,而是李国明指鹿为马颠倒是非。可是没办法,“客户永远都是对的”。要不是他力保陈斌,陈斌早就被开路的干活了。后来,由于再没有业务上的往来,王天成和他也没怎么联系过。王天成认为:对这样的好事之徒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今天李国明找到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想到这,王天成的脑袋里不由划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王经理,最近都忙什么呢?”李国明打着哈哈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我能忙什么?都是些琐事儿,把我搞得焦头烂额坐立不安哪!哪有您逍遥啊!”王天成收回心思,不冷不热,不紧不慢地笑着回应。
“骂我是不是?听说你们把《职场赢家》的广告代理拿下来了,那栏目都火成那样了,你应该整天忙着数钱啊?”
“您这消息可真够灵通的,可是数钱也轮不上我呀。”
李国明也笑了,他话锋一转问道:“对了,栏目的冠名赞助商确定了吗?”
“几家有意向的正在谈,不过都还没最后确定。”王天成听他这么一问,职业的敏感性使他意识到,这或许是一条正要咬勾的大鱼。他脑筋一转,马上又补充道:“不过,这两天就能定了。这件事难就难在都是关系不错的朋友,而冠名赞助商只有一个名额,您说给谁不给谁呀?”
“这事儿好办哪……”李国明在话筒里一字一顿地说,“就冲咱俩这交情,你当然得给我留着了。”
王天成就像发现了一只三条腿的蛤蟆一样张大了嘴:“您就别给我添乱了,就现在这几个客户还都争得头破血流呢?您要是再来,那不是要我的命吗?我求您了,你就多让我活几年吧!”
“我跟你说真的!”李国明一本正经地说,“具体的咱们单独见面再谈吧……”
王天成缓缓放下电话,心里有些欣喜可又不免在犯嘀咕:“李国明这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呢?”
叶小晶在对面愣愣地看着他,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二)
王天成喜欢“东来顺”的火锅。夹上一片鲜嫩肥滑的羊肉,在水花翻滚的铜锅里轻轻一涮,再蘸一下用红方、香油、蒜茸勾兑好的调料,入口后,鲜香柔嫩肥而不腻。尤其在冬天,外面寒风凛冽冰冷刺骨。屋内喝着白酒,就着热气腾腾的火锅,让人汗流浃背神清气爽,那种爽劲就像黄河决堤——一发而不可收拾。
此时,王天成和李国明正在“东来顺”的一个包间内把酒言欢,侃侃而谈。
王天成对李国明的谈话内容一点都不感兴趣,竟是一些废话、套话。不是某广告公司拉大旗扯虎皮想骗他未遂,就是听了某大师的讲课觉得无非是徒有虚名纸上谈兵云云。总之,云苫雾罩东拉西扯没一句是和赞助有关的。
王天成耐着性子,时而眉开眼笑点头称是,时而说着胆肝相照同心同德的话频频举杯。可他心里却恨得牙根直痒庠,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李国明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但他还强忍着,时刻提醒自己:“李国明找自己绝不会是为了听他吹牛侃山,一定有别的目的,再坚持一会儿……”
王天成看了看表,已经晚上九点了,大厅里的喧嚣声也渐渐平息且趋于安静。李国明举杯示意,二人又干了一杯酒。
李国明吧嗒吧嗒嘴,大肚翩翩地往椅子上一靠,扬了扬眉毛:“王经理,今天在电话里听你说那个栏目冠名的事不少商家都挺感兴趣?”
“这小子终于切入正题了!”王天成暗自念叨了一句,嘴上却轻描淡写地说,“稀缺资源嘛!大家都想占有,现在的商家可都精明到极点了。”
李国明也点头称是:“是啊!你看前一段时间那个什么《超级女孩》火得是一塌糊涂,我那个小女儿更是一个典型的铁杆粉丝,光看节目还不行,非得心甘情愿,哭着喊着满大街帮着拉选票,据说那些赞助的企业也都赚了个钵满盆满不亦乐乎。”
“这是一个影响力制上的时代!影响力其实就是一种控制能力。像李总您刚才说的您女儿的事儿,那就是不知不觉地被她所喜爱的节目控制了自己的心智而产生的行为。无论是传媒还是企业,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简直就是太成功了。”王天成看李国明言归正传,也就随之发表了自己的一点看法。
李国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也恰恰是我找到你的原因。《职场赢家》是我所看好的一个节目,它的收视率我也侧面了解过——非常高。并且根据我的分析还会继续上扬,最主要的是:它的收视群体和我们楼盘的目标消费群体相吻合。”
王天成转过身,从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资料递给李国明:“这是《职场赢家》的一些介绍资料,您先看看吧!”
李国明接过资料,随手翻着。一会儿工夫,他把目光紧紧锁定在了一张写着“广告价格表”的扉页上。一边皱着眉头仔细地看,一边自言自语地念叨:“对,要的就是它。赞助金额:四百二十五万,赞助回报:冠名片头……冠名栏目宣传片,每天六次……节目插播广告,一条十五秒……主持人口播……嗯……好!”
李国明抬起头,看着王天成道:“赞助回报的内容我非常认同,现在关键是这个四百二十五万的价格太高,还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总,看您说的,咱们都是老朋友了,我就是不给谁优惠也得给您优惠呀?”王天成喜笑颜开地掏出一根烟给李国明点上。
李国明用肥厚的手掌夹着烟,轻轻地吸了一口:“能优惠多少?”
王天成收起笑容,露出一副诚恳相:“您开个价吧!您觉得多少钱合适?”
“兄弟,你这是拿哥哥我开涮呢吧?”李国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狡黠的笑,“我要说的话,当然是越低越好了,我说两百万,你能卖吗?”
“这样吧,李总,”王天成笑了笑,随即一本正经地说,“咱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公司的底线是四百万,别说两百万,就是三百万的话我都早就出手了。”
李国明一边沉思着,一边从包里掏出个计算器不停地按着。须臾,他抬起头来字斟句酌地说:“我还得回去研究研究,估计问题不大。”
“好啊!那我等您电话?”王天成用手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
“不过,还有一件事……”李国明喝了一口茶,若无其事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也知道王经理,我女儿还小,我想送她去国外读书,可这需要很大的一笔费用。况且,我在这个位置也不知道还能坐多久……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王天成的身体猛然一震,他当然明白李国明的意思,虽说吃回扣在这个世道可谓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但这种情形却是他在“精艺”这么多年从未经历过的。因为“精艺”毕竟是一家视商业贿赂如洪水猛兽一样的公司,目前的客户看中的多是他的服务水准与策略能力。
让王天成意想不到的是李国明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堂而皇之地提出这样的要求,这不由把他有点懂懵了。稍顷,他的大脑立马儿像电脑一样地飞速运转了起来,可人脑毕竟不是电脑,电脑是没有情感的,所以电脑在决策时绝不会被感情因素所影响。可人却是有情感的动物,所以常常会感情用事。
王天成此时忽然明白了,李国明上任后为什么会弃“精艺广告”而选择另一家公司的原因——这或许也全是因为“回扣”惹的祸。
“吃回扣吃到老子头上了!耗子腰里别了把枪就打起猫的主意来了?!”一想到这,王天成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心中暗骂了一句,可脸上却不动声色地说,“这也正常,您是按市场规律办事,我能理解。可是……这个比例您觉得多少合适呢?”
李国明咧开嘴笑了,那张胖脸像朵绽放的狗尾巴花一样,大言不惭地说:“我女儿的学费大约需要五十多万吧。可话又说回来了,多点少点的就那么回事吧!”
“我明白了,李总!”王天成沉吟着,“不过这么大的事儿,我做不了主,等明天和我们老总商量一下,再给您答复怎么样?”
“和哥哥我合作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李国明的脸上挂着比猪油还腻的表情,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王天成的肩膀。
王天成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觉得胃里一个劲的反酸水,强忍着没吐出来,只是看着李国明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
王天成和李国明就像一对十几年的老朋友一样,肩并着肩互相搀扶着,摇摇晃晃、酒气醺天地从饭店走了出来。
在门口,他们热烈地拥抱并在友好融洽的气氛中讨论了关于接下来该进行什么节目的一系列问题交换了意见,然后就是否需要洗个桑那,或找个酒吧再喝一通的话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辨。最后,有关和谈双方就各回各家的问题最终达成共识。
李国明心里嘀咕了一句:“开自己的车,让那小子去走吧!”
王天成自然也没闲着,于是暗骂了一声:“走自己的路,让那傻瓜去酒后驾车吧!”
李国明晃晃悠悠,一身酒气地坐进了他那辆“本田雅阁”的驾驶室,别别扭扭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发动了车子,并向王天成按了按喇叭,王天成也向征性地朝他挥了挥手,然后目送着他离去。
“真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呀!”王天成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随后,一改自己那酷似“醉拳”一样摇摇晃晃的步伐,恢复了正常人的走路方式。
洒局如战场,无论你的酒量有多大,如果不加以节制的话,都难免会有喝高的时候。因为量大的人,往往自恃天生迥异、绝非常人,就会在得意忘形之中露出“死穴”,被身藏不露的高手一击“致命”;若是两个旗鼓相当、半斤八两的“酒仙”相遇,谁也不服谁,大多就会形成死磕的局面。最后,不是两败俱伤,就是一死一伤,甭管怎样都难以全身而退。
那么,怎样才能避免不喝高呢?解酒护肝药纯是扯淡!
第一、态度诚恳,博取同情。
首先,诚惶诚恐地向在坐各位表示衷心地歉意:“兄弟酒量是真不行,喝一次脸就得红一个礼拜。但今天能碰到各位那就是缘分啊!是兄弟的福气,哥们儿今天高兴,来,我就先干为敬,大伙随意啊!”或者干脆一点,“兄弟最近身体不好,正吃药呢(此时最好能拿出‘道具’,以解众人之疑惑)!但为了不扫大家的兴,我还是舍命先走一个……”
你只要这么一说,大伙心里肯定特敞亮,觉得你为人仗义、实在。喝了之后,很少有再逼你的。就算有,也不要紧,可按以下方法应对:
甭管别人怎么劝,你都哭丧着脸,让别人觉得全世界你是最不幸的主儿,打小就是在苦水里泡大的,从来就没脱离过苦海,一直在水深火热中叫劲。波黑人民够苦的了吧——一家子人分一份美国盒饭,可是你要跟人家一比,那波黑简直就是共产主义了。人都有一种与生俱来就同情弱者的本能,只要博得了众人的同情心,你就成功了一半。往下该如何作秀,那就要看你的临场应变能力了。
切忌:少喝不是你的错,但一口都不喝就甭想全身而退了。
你如果一开始就抱定了一口都不喝的态度来参加酒局,那么,最后喝高的就一定是你。
无论你多牛B,只要坐在了酒桌上,就极难一口都不喝。甭管态度再怎么诚恳,身世再如何凄苦,再怎样说得天花乱坠云山雾罩。只要你不喝,别人就会认为你装孙子,不给我面子。这是一个道理上能够接收,但感情上不能接受的事情。所以,你要是一口都不喝,那简直就势比登天还难。
或许会有两种意外情况:一是你不想达成这次酒局的目的;二是你本身就是一女子,或貌美如花,或丑似“夜叉”。前者是于心不忍,因为无论什么场合总有一些自诩怜香惜玉倾情护花的情圣级人物;后者是人微言轻,酒桌上有你没你都无所谓,别人自然也就不会在乎你的举动了。
第二,乾坤大挪移,化酒精于无形。
借助酒桌上的一些道具,如茶杯、湿巾,利用干杯之际把酒含在嘴中,乘无人注意或其他人酒酣耳热之时,将点滴之酒消化于这些道具之中。如果实在被逼得没招,一不小心流入胃里,那就得像王天成一样不得不遭点洋罪了——借上洗手间的机会,用手指头一抠嗓子眼,来个头腚互换的“乾坤大挪移”——一次喷个够!
(三)
天空中飘起了杨絮一样的雪花。
王天成抬头看了看,雪花落在脸上有着一种说不出舒服。一辆在门口候客的出租车向他按了一下喇叭,王天成摆手示意不需要。一阵寒风吹过,他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衣领。
又一阵风吹过,雪花迷漫了双眼,他隐隐约约地发现路对面的树根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王天成向那人紧走了几步,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努力地辨认着……
那个人的影像愈发的清晰了,他终于看清了:是叶小晶!
叶小晶脸色苍白地站着,雪花不停地落在她的脸上,顷刻间,幻化成无数晶莹剔透的小水珠,又在倏忽间蒸发得无影无踪。她眼角含嗔,一脸幽怨地望着王天成……
“哟!是你呀?”王天成紧走几步站到叶小晶面前,嘴角挂着他那招牌式的笑容,“什么时候学会小悟空的‘瞬间移动’了?改天教教师父我。”
叶小晶噘着嘴,脸紧紧地绷着,一言不发地盯着他。陡然间,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竟然涌出两行滚烫的泪水,顺着面颊汩汩滑落。雪花和泪水交织在一起,隐约地浮现出一股淡淡的白色气体。
“别哭啊?怎么了?”王天成慌慌张张地从兜里掏出一张面巾纸,一边帮叶小晶擦眼睛,一边说,“快,别哭了……这深更半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
叶小晶一把夺过面巾纸,擦着眼泪委屈地说:“你就不会好好说话呀!你知道人家等了你多长时间吗?”
“不是不让你来吗?你怎么不听话呀?”王天成责备道。
听王天成这么一说,叶小晶的鼻子一酸,眼泪“唰”地一声又流了出来。
“快别哭了,你就饶了我吧——一会儿真把警察叔叔给招来了!”王天成又手忙脚乱地帮她擦起眼泪。
叶小晶轻捶了一下他的胸脯,抬起头,脸色微红地看着王天成的眼睛,用低得像蚊子一样的声音,嗫嚅着:“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王天成心头一震,脑袋“轰”的一声,在一刹那仿佛停止了转动。
他深知叶小晶话中的含意,而这种结果不正是他所期望的吗?他的心情矛盾到了极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真的喜欢叶小晶,还是因为叶小晶太像自己的初恋情人?叶小晶只是一个替代品,还是自己的新生活?他不知道答案,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或者,有些事只有经历过才会知道……
王天成也凝视着叶小晶的眼睛,目光中的神色显得有些复杂。忽而甜蜜温馨,忽而痛苦异常。过了大约半支烟的时间,他的目光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怜爱,轻轻地对叶小晶说:“听话,快把眼泪擦干了,要不就真成大花脸了。咱觉悟这么高,就更得注意素质了——大半夜的吓着人多不好啊!”
叶小晶破涕为笑,又举起手试图打他:“真讨厌!没你这样的。”
王天成一把抓过了叶小晶的手,目光中饱含深情地看着她。叶小晶轻轻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她也抬起头,目光迷离地望着王天成,两人就这样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静静地凝视着……
过了半晌,王天成轻轻拽了拽叶小晶的手说:“快走吧!别冻感冒了。”
“嗯!”叶小晶愉快地答应了一声,两人向酒店门前一辆候客的出租车走了过去。
王天成一边帮叶小晶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一边用一种既责备又爱惜的语气说:“都多大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我要是一辈子不出来,你还在这等我一辈子呀?”
“想得到美,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率领一百多鬼子,二百多伪军杀进去了。”叶小晶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得,那我还是赶紧钻地道吧!”王天成撇了撇嘴。
两人上了出租车,王天成问叶小晶:“先送你吧!你住哪?”
叶小晶看着王天成一脸尴尬地说:“我一直在学校住,可现在都这么晚了,寝室早就锁门了。”
“那……去我那儿怎么样?”王天成小心翼翼地征询着她的意见。
叶小晶沉默了良久没有吭声,只是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然后很自然地把头靠在了王天成的肩上,缓缓地闭上眼睛,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仿佛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出租车在夜空下的雪地中缓缓行驶,车轮压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节奏忽高忽低,俨然是一个训练有素的乐手在一丝不苟地演奏着一曲来自冬夜里的天籁之音。此时,车内的收音机里传来了一首既柔美忧伤又充满渴望期盼的旋律:
“终于做了这个决定,
别人怎么说我不理,
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
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
我知道一切不容易,
我的心一直温习说服自己最怕你忽然说要放弃,
爱真的需要勇气,
来面对流言蜚语,
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
我的爱就有意义,
我们都需要勇气,
去相信会在一起,
人潮拥挤我能感觉你,
放在我手心里你的真心……”
王天成轻轻地握住了叶小晶的手,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叶小晶的手在微微地颤抖,掌心也有细细的汗珠渗出……
王天成独自住着一套二居室。地点还不错,地处北三环挨着亚运村。
记得一九九二年他十六岁的时候,去位于北三环的国际展览中心逛了一次车展。那时,他们家还住在繁华稠密的西单。当他满头大汗劳碌奔波到那里,望着周边如此“荒凉”不堪的景像时,他曾天真地认为:出了二环就不应该再是北京城。
十四年的城市变迁,让北京城区的边界向外延伸了二十多公里,四环路俨然已经成了北京城区的界线。
城市在变,道路在变,人也在变,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变化,仿佛真的构成了这个时代唯一不变的主题。在这变幻莫测,众生万象的世界,变化的本源究竟是什么呢……
王天成刚刚把卧室收拾完毕回到客厅的时候,就看见叶小晶蜷缩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电视遥控器正在兴致勃勃乐此不疲地调着台,看她那劲头就好像按遥控器的乐趣要远远大于看电视本身。
“我把房间收拾完了,你就睡我那屋,这沙发今晚就归我了!”王天成边说边在叶小晶旁边坐下。
“嗯……”叶小晶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眼睛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屏幕。
“快去吧!早点睡!”王天成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下巴往电视机的方向扬了扬,“这大半夜的你就甭跟它叫劲了。”
“那我跟你叫劲哪?”叶小晶转过头,嘴角挂着一丝挑衅的微笑看着王天成。
王天成急忙避开叶小晶灼热的目光,把脸转向电视:“算了吧!在公司,那假洋鬼子跟我成心找别扭。在客户那吧,我还得提防着各种款式的明枪暗箭。就算是闲下来的时候,也得紧绷着政治斗争这根弦,你说我容易吗?所以呀,你就别再跟着添乱了。”
听王天成这么一说,叶小晶饶有兴致地凑了过来,笑着问道:“你觉得弗兰克这个人怎么样?”
王天成想了想,皱着眉头说:“他隐藏的太深,让人有点儿琢磨不透。”
叶小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话茬一转:“对了,今天那个客户谈得怎么样啊?”
“别说了,整个一周扒皮!”王天成恨恨地把今天跟李国明见面的情形讲了一遍。
“唉,看来这也是一个众人皆知的潜规则了吧!”叶小晶听过之后,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跟他合作了,再找几家谈谈。”
“四百万哪!哪那么容易的事啊?要不你把今天李国明提出的条件跟弗兰克谈谈?”叶小晶小心翼翼征求着王天成的意见。
王天成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我和弗兰克不是一路人,根本没法沟通。更何况,现在又和他搞得这么僵,这时候一提回扣的事儿,他准得以为是我和李国明合起伙来蒙他。这种说不清的事儿,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叶小晶也皱着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好了,别想了,快去睡吧!”王天成站了起来,拍了一下叶小晶,“赶快给我腾地儿!”
叶小晶笑着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迅速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到了卧室里。
王天成摸着脸,怔怔地愣在那里。过了半晌,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躺在了沙发上。
他努力地克制着内心的悸动,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好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
王天成不是龌龊小人,他是一个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望着自己卧室那扇虚掩着的房门,以及刚才叶小晶那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此时此刻虽谈不上心猿意马,却也有些心神不定。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的信息提示音突然响了起来……
“是淑鸿……”王天成一边按着手机的阅读键,一边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
自从上次接到了那个叫淑鸿的女孩儿发错的短信之后,他们之间就建立起了一条看不见的信息“通道”。虽然彼此看不见对方,但所聊的话题却是出其的一致,为了不破坏双方的神秘感,他们从未给对方打过电话,只是以发短信的方式保持联系。很奇怪,不知为什么,这种沟通方式非常容易拉近彼此间的距离。通过短信,他知道淑鸿在一家房地产公司搞企划,淑鸿也知道他是一个广告人。
“你睡了吗?”王天成看着淑鸿发过来的信息。
“正作梦娶媳妇呢!被你吵醒了,你得赔偿我精神损失。”王天成像一个淘气的孩子似的,带着一脸的坏笑,小心翼翼地编辑着信息。
“是吗?这我可没办法,我手头没有存货呀!”
“那没关系,实在不行你就以身相许吧!”
“你就死了这份心吧!我已经名花有主了!呵呵……”
“爱情,折腾死人不偿命啊!我得劝劝你:千万别在一棵树上吊死,还是多选几棵树,尤其是像我这样枝繁叶茂,根红苗正的苍天大树。”
“行了,真是那什么嘴里吐不出象牙!我现在正加班呢!”没等王天成回复,淑鸿一口气又发过来一句,“跟你说点正经的,我正在做一个企划案,想向你请教一个营销传播中的问题。咱们在电话里说吧!我打给你?”
“好吧!”王天成刚刚发出了这两个字,手机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响了起来。
“喂……”一个赏心悦耳、温馨清柔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过来……
叶小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甚至也都没有仔细想过什么是黑与白,对与错,成与败。世界在她的眼中只是灰色的。
她就像棋盘中的一枚棋子,命运往往掌握在设局人的手中。她似乎也习惯于做一枚棋子,因为棋子不需要煞费苦心、殚精竭虑地去思考,而只需要按照设局人的意愿去执行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惬意的事吗?
可自从他遇到王天成之后,这一切就似乎都在不知不觉之间改变了。她逐渐习惯了独立思考,甚至她还想到了自己的未来,她甚至怀疑到了和弗兰克这样一直下去是不是会有她所想要的那种结果。
她觉得王天成这个看似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上司,却有着自己雷打不动矢志不渝的做人原则。他有时像个大男孩儿一样天真率直,有时又像一个可以信任依靠的长辈沉稳成熟。天真的时候,你可以把他当作一个玩伴,成熟的时候又是那样的具有安全感,而这些特质又是在弗兰克身上所找寻不到的,对这一切叶小晶不由春心萌动了……
“这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这就是爱,糊里又精涂……”这句歌词或许就是叶小晶此时心情最贴切的写照。
她的心情是无比矛盾的。她不能让弗兰克看透自己对王天成的感情,更不能让王天成知道自己“无间道”的卧底身份。正当她心乱如麻之时,突然听到王天成手机的铃声响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急忙站起身,爬在门缝向外望去……
王天成孜孜不倦,不厌其烦地同淑鸿交换了意见,而淑鸿对王天成的话也表现出了意犹未尽的兴趣。为了答谢王天成的不吝赐教,淑鸿提出要请客,王天成则大言不惭,当仁不让地接受了。
挂断电话,他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石英钟:凌晨两点整。他赶忙关了手机,躺在沙发上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只觉得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半梦半醒之间,他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一股幽兰般的气味充斥了自己的鼻孔。
他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借着微弱的光线一看,猛然怔住了。他不是在作梦,而是身边真的躺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活色生香的女人!
“是叶小晶!”王天成差一点从沙发上蹦起来。
他此时的心里是极为矛盾的,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副玩世不恭,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可一到动真格的时候,还难免不掉链子。在他的潜意识里,总觉得和叶小晶发生关系实在有点太快了,他还不适应。
想到这,他一轱辘就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在这个过程中,他瞥了一眼叶小晶,只见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幽怨地看着她,目光中饱含着一种很复杂的东西。王天成刚要离开沙发的时候。叶小晶突然一把抓起他的胳膊,狠狠地在上面咬了一口。
“哎哟!”王天成大叫了一声,不知所已地怔怔望着她……
突然,叶小晶一头扑进了王天成的怀里。
王天成低头望着怀里的叶小晶:她正两眼火辣辣地盯着自己,脸就像喝醉了一样泛着迷人的红晕,胸脯一起一伏地紧贴着自己的前胸,让自己仿佛能感受到来自她内心的悸动。
王天成不由自主的拥紧了她,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
叶小晶昂着头,缓缓地闭上了那双****似火的眼睛……
(四)
又过了两天,王天成就赞助一事,始终没给李国明打电话,他也一直没把同李国明见面的事跟弗兰克说。他的意思是先拖拖李国明,如果李国明打电话来就告诉他,已经跟领导研究过了,领导没同意。
又过了三天,李国明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这不免让王天成觉得有些诡异,似乎在冥冥之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离弗兰克要求的期限越来越近了,赞助栏目的客户依然是沓无音讯,难觅踪迹。不过,王天成却反而觉得越来越轻松。他盘算过:就目前这种局面来说,弗兰克不会轻易炒掉自己。因为他的手上掌握着公司的命脉——客户资源。弗兰克背负着总部的任务指标,而自己则是他完成这一指标的唯一依靠。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弗兰克真的敢动自己也无所谓,凭借和客户这么多年的关系,他完全可以把手上的客户轻而易举地转移到接收自己的任何一个“下家”公司。
虽然王天成自己不会这样做,但他猜弗兰克不一定不会这样想。弗兰克如果不是脑子里进水的话,一定不会甘愿冒着客户流失的风险来干掉自己,而公司除了自己之外,只有叶小晶和客户混得熟头熟脸,除非叶小晶……
想到这,王天成马上摇了摇头,“叶小晶绝对不会出卖自己……”
“梆梆……”门响了两声,王天成刚抬起头,就看见陈斌推开门,把脑袋探了进来:“头儿,行政部通知马上开会……”
王天成诧异地问了一句:“什么事儿这么急呀?”
陈斌撇了撇:“谁知道了,我估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王天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随便便拿了个笔记本便起身和陈斌一起朝会议室走去……
王天成独自一人,双手插在兜里,神色黯然地在北海岸边漫无目的的踽踽而行。
走了一会儿,他在一处护栏旁停下了脚步,面向水面呆呆地望着。冬日正午的阳光穿透棉袄一样厚重的云层清冷地罩住他的全身,湖面上的一层薄冰把阳光反射得惨白而刺眼。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吹得他双目难睁,须发皆张,衣衫也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竟似浑然不觉一般,张开嘴大口地呼吸着。
“会议,那个可恶的会议,倒霉的会议,混蛋的会议……”王天成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牙咬得咯咯直响,上午那个如恶梦般的会议场景仿佛依然历历在目如影随形……
“……关于公司的人事方面,将会有一些调整,下面我宣读总公司的一份任免书,”弗兰克带着一副充满阶级斗争的表情,端坐在椭圆形会议桌的一端,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像致追悼词一样缓缓地念道,“客户部经理王天成严重渎职,导致公司业务拓展极为迟缓,故免去其客户经理一职。鉴于王天成在为‘精艺’服务期间,曾作出过一定的贡献,故暂留客户部任助理客户主任一职……”
“唰”地一声,屋里所有人都把惊讶的目光投向了王天成。
王天成的脑袋“嗡”的一声,但他马上告诫自己一定要镇静,因为他要知道下文是什么?
“任命叶小晶为客户部经理,主管客户部的日常工作。此任命从即日起即行生效……”弗兰克念完之后,有意无意地扫了王天成一眼,眉宇间似乎透着一股阴谋得逞后的快感。
叶小晶面无表情地盯着手里的笔记本无动于衷。
其他的同事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了起来,整个会议室就像飞进了无数只无头苍蝇一样,“嗡嗡”之声此起彼伏,充耳不绝。
“Sara(叶小晶的英文名)来公司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却做了一件让我都目瞪口呆,惊喜异常的大事。大家知道,我们买断了《职场赢家》全年的广告代理权,可冠名赞助的客户却迟迟没有落实。Sara真是年轻有为,后生可畏啊!就是她,以四百万的价格,签下了我们的全年冠名赞助商——万和地产……”
“什么……叶小晶……是她……她竟然瞒着我去和李国明签约了……”王天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脸由黄变红,由红变白,最后变成惨白。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额头上的冷汗也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
刹那间,他全都明白了——他被弗兰克和叶小晶玩了,被他们合起伙来耍了。从叶小晶来的那一天起,包括以后的一切,都是弗兰克作的局。这么久以来,弗兰克虽然没有直接接触客户,可他却处心积虑地培植了一个演技如此高超的“无间行者”——叶小晶。
只有叶小晶知道他和李国明那天谈话的内容,当然也只有她可以毫不费力地找到李国明,既然能够签下这个合同,弗兰克自然也就答应了李国明提出的那些条件,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些“灰色”的要求。
王天成努力地使自己镇定了一下,用冰冷的目光扫向叶小晶。
叶小晶也正在把目光投向他,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她的面色一变,但倏忽间就恢复了正常,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她端庄优雅地坐在那里,一副典型淑女的模样。王天成盯着她足足能有两分钟,可叶小晶却始终无动于衷,而且还煞有介事地拿起笔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坐在王天成身边的陈斌看着他一副元神出窍六神无主的样子,便急忙用脚轻轻踢了他一下,低声说:“头儿,你没事吧?”
王天成恍若隔世一样地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下面请Sara给大家讲两句……”弗兰克像个战胜了的公鸡一样梗着脖子,用眼角轻蔑地扫视了一下王天成。
王天成的大脑一片空白,左半脑“嗡嗡”作响,间或出现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他无心去听叶小晶那冠冕堂皇的就职演说,而是缓缓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众人都错愕地张大了嘴,弗兰克没有理他,只是用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瞟了他一下,那张如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脸得意地抽搐了一下,嘴角上浮现起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冷笑……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纯粹是一句屁话,应该是人生失意须尽哭……”
王天成眼圈忽然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他爱叶小晶,所以他一直以为叶小晶也是爱他的,可事实却给了他迎头一记闷棍。他陷入了一个早就被人设计好了的圈套,一个卑鄙无耻、恶俗龌龊的圈套。他被人愚弄了,不仅被愚弄了他曾自以为是的智商,还被愚弄了他那不曾轻易付出的感情……
“命运啊,真他妈好玩儿,因为命运总他妈玩儿我……”他的面目倏忽间变得狰狞可怖,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目圆睁,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只能自己听得见的话,“你们等着瞧吧!我是不会就这么轻易被击垮的!”蓦然间,他已然做了一个决定……
(五)
“头儿,你这是干嘛呀?”陈斌对正在低着头,忙忙活活地收拾着自己办公桌上物品的王天成说。
王天成决定辞职。
今天一早,他向弗兰克递交了辞职报告,弗兰克依旧阴沉着脸默许了。
王天成一言不发地把桌上的东西工工整整地摆进一个纸盒箱子里,然后又打开抽屉,仔细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东西,发现后,准确无误地装进箱子里。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破烂可真不少,用一个箱子还难免有点捉襟见肘。
陈斌走上前去,露出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截钉截铁地说:“头儿,你不能就这么走,要走我和你一起走!”
王天成望着这个昔日的手下爱将,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他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陈斌的肩膀:“别说傻话了,你还得刹下心来好好在这干。从现在开始,你赶快该干嘛干嘛去,别和我走得这么近,万一让弗兰克知道了会对你不利。”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叶小晶不可能不告诉弗兰克咱们之间的关系。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我还是别等着他先杀我了,主动把他炒了倒也干净利索。”陈斌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王天成皱了皱眉头,沉吟了半晌没有吭声。因为他此时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弗兰克最终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呢?如果他与叶小晶确实存在某种暧昧关系的话,那他只要随随便便在公司给她安排一个位置就可以了,为什么非要把我换掉呢?虽然我们之间发生过不愉快的冷战,但这或许不足以成为他除掉自己的理由啊?这一切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一系列的问题,让王天成不免疑窦丛生。说起来他自己也觉得奇怪,这个时候他最先考虑的应该是离开“精艺”之后自己该怎么办,可直觉却告诉他:这些事情表象的背后,一定隐藏着某种波谲云诡扑朔迷离,甚至是不可告人的种种迷团。但究竟是什么,他却无从知晓,因为他在“精艺”的职业生涯已经彻底宣告结束了。
想到这,他蓦地灵机一动,语重心长地对陈斌说道:“你先别冲动,弗兰克的目的是想除掉我,那天在会上就使了一招‘连环计’。第一,我现在就算是按他说的那样留在客户部,做一个最初级的员工,可过一段时间,他还会随便找一个借口开掉我。到那时,我可真就是身败名裂,晚节不保了;第二,如果我不接受他的安排,其结果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动离开公司。这样呢,说出去还好听点,是我把公司给炒了,而不是他炒的我。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啊!可话又说回来,无论我选择哪条道,弗兰克都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
陈斌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王天成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而你和我不一样,你能不能留在‘精艺’也主要取决于两点:第一,是不是有使用价值;第二,能不能被弗兰克所用。这里第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叶小晶刚刚上任,有许多具体事情还得由你来做。但关键是第二点。如果你不能被他所用,不听他的话,就算能力再强他也决不会留你。所以,你一定要让他觉得你跟他是一条心。”
“这也太复杂了吧!比重新找个工作还累,干脆我也辞职算了!”陈斌露出一脸厌恶的表情。
“这就是职场,年轻人,还得好好磨练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在哪都一样。要学会改变那些你所能改变的,适应那些你不能改变的。”王天成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陈斌的肩,膀凝视着他,一字一顿地继续说,“陈斌,你信得过我吗?”
陈斌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你就听我的!这样是对你自己负责,也是对我负责。”王天成压低了声音,“你要先博得叶小晶的信任,只要叶小晶那里没问题,弗兰克那也就没事了。”
“有那个必要吗?”
王天成没有回答陈斌,而是默默地走到窗前,目光注视着窗外。须臾,他回过身目光炯炯,字斟句酌地对陈斌说:“无论怎样,这一切对于你来说都会是一场经历,而经历本身往往就是一笔可观的财富……”
陈斌似乎有所感悟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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